“这里是夜莺，B点无异常，各单位汇报情况。”
“原点，无异常。”
“这里是猫头鹰，C点无异常，雷达和监视画面也没问题。”
“……”
“喂喂夜莺呼叫乌鸦，你怎么不出声？”第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哦，这里是A点，无异常。”张宇城咽下嘴里的东西，赶忙回应。
“该死，你刚刚不会是在打瞌睡吧？”第一个声音的主人，担任现场指挥的伊莎贝拉骂道。
“不是，我在吃东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吃了一顿，现在吃个午饭不过分吧。”张宇城说着往嘴里叼上一条肉干，他站在一个教室的窗前，借着面罩里的望远镜向外眺望。
“说得我也有些饿了。”代号猫头鹰的佣兵队长讲起了没营养的话。
“你闭嘴！行动前你不是吃了两大包口粮吗？还有不要在公共频道里聊天！”伊莎贝拉训斥。
“夜莺，我们已经耗到中午了，每隔十分钟都要定时报告一次。大概或许得耗到晚上通信线路才能维修好，一直这样神经紧绷新兵会撑不住的。”佣兵队长难得正经，语重心长地教育临时接任现场指挥的部下。
“好吧好吧，那小鬼你们两个先休息十分钟，吃点东西吧。”伊莎贝拉妥协了。
张宇城在窗边的位置坐下，就着瓶装水啃起整包单兵口粮来了，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外面还是风雨交加，厚实的雨云让天色昏沉如傍晚。
“嘿我说，联校配发的单兵口粮真有意思，五样东西有三样看不出来是什么做的。”佣兵队长轻车熟路地抓起话题，显然他也在那边开饭了。
“管理联校的是我们国家，单兵口粮也是照我们的标准。拜特兰有着独有的生态环境，有一部分畜牧产品还有农作物和地上是不一样的。”诺雅给他解释。
“那三号口粮里面的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白菌肉，用人工手段将一种天然真菌变体培植出来新的菌丝组织，再采集压缩，然后加热做出来的食物，口感和肉很像。”
“就是说和蘑菇一类喽。”佣兵队长笑着说。
“我也想问一下，一号口粮里的肉干是什么做的？味道很香，是鲸鱼什么的深海动物的肉吗？”张宇城插话进来。
“小兄弟你喜欢吃那个？口味独特啊。”佣兵队长像是被吓到了。
“怎么，这肉有问题？”张宇城有点摸不到头脑。
“没问题的，红酱虫是我们国家很普遍的食用养殖动物。”诺雅说。
“哦这样啊……等等你说红酱什么？”张宇城往嘴里送肉干的手停了下来。
“红酱虫啊，那是一种体形很大的蠕虫。一般就是把它的内脏和外皮取掉，然后用机器打成浆糊，烘干去除水分，再熏制，就变成你吃的肉干了。”诺雅讲得很是稀疏平常的样子。
佣兵队长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
“呃……行，还好吧，只是虫的话还能接受。”张宇城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就把剩下的肉干扔进嘴里。
“你们这些中国人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送啊……”通讯器里传出了伊莎贝拉的嘀咕。
“生态这么独特，亚特兰蒂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张宇城又问。
“三千米下的海底，深藏在那里的源石矿产扭曲了物理规则，形成了一块和陆地相似的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附在海底的半球形气泡，源石的力场屏障隔开了海水，海底作为大地，海水作为天空，也是空间的边界。悬浮的白源石为这个空间提供光源，边缘的释放热能的浅红源石加热流进空间的海水，形成水汽，让这个空间的边缘区域不停降雨，形成淡水湖泊和河流。不同种类的源石让一些区域出现反常的物理现象，我们的祖先进到这里，在这里建立国家。这些预科班里没有讲么？”诺雅讲解道。
“学过，还看过大概的全息影像，不过具体的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你们的祖先是怎么进到那片空间的？三千米的海底，普通潜水艇都到不了那里，巨大的水压能杀掉所有沉到那里的陆地生物。”
“那么久远的历史就连我们自己都很难考证了，很久以前的一场战争毁掉了不少贵重的记载，现在流传下来的只有相关的神话史诗。相传一场巨大的灾变毁掉了我们祖先在陆地建立的文明，洪水淹没大部分的陆地，人们想尽办法逃难。一个部族首领在海神的指引下造了一艘大船，带上了自己的族人，还有牲畜和种子，他们在洪水上漂流，准备在灾难过后重建部族。海神准备赐予他们新的土地，在大洋的中心造了一个直径超过千米的巨大漩涡，贯穿到海底的神赐大地。大船被卷入了漩涡，落入了神赐大地一块万物悬浮的区域——那片区域作为传说的圣地被保留至今，其实那也是源石形成的反常物理现象。部族首领和族人平安无事，在神赐的大地建立了新的文明。”
“这传说听起来好耳熟，像是……”张宇城在记忆里搜索。
“诺亚方舟。”佣兵队长提醒他。
“对，诺亚方舟。”
“我们的传说有很多大同小异的版本，其中一个比较主流的版本，那个族长的名字发音差不多就是‘诺亚’。”诺雅平静地说。
“这就有点意思了，诺亚方舟的传说不仅记载在《希伯来圣经》上，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上也有，按十九世纪的底本学说，这个传说应该是有很多相似但独立的来源，苏美尔神话和印度神话中也有先知造大船躲过灭世洪水的传说。”佣兵队长展现出了他在神学方面的见识。
“在我们国家和地上世界接触以后，两边都有很多学者也在讨论地上的各版本方舟传说和拜特兰的关系。有一个假说，那场灭世的洪水中陆地上还有其他幸存者，他们分批迁徙到不同的地方重建了不同的古文明，方舟的传说就是源自那些人关于我们祖先的记忆。”
“诺亚……诺雅……这个名字……”张宇城突然想到了什么。
诺雅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我的名字就是取自那个神话。诺亚（诺雅）这个发音在拜特兰是一个不算罕见的名字，男女都可以用，只是书写方式不一样。这个名字在我们的古语里面有神的恩赐、幸运儿还有生还者的意思。”
“哈，好名字啊，真希望这个名字能保佑你这次平安无事。”佣兵队长的声音笑嘻嘻的。
“三位，很抱歉打扰你们有深度的学术对话。”通讯器里传来了伊莎贝拉毫无波澜的声音。
“怎么了夜莺，这才过去七分钟，你发现情况了？”佣兵队长不紧不慢地问。
“不是，没有异常，我只是想说两句。第一，猫头鹰，我让他们休息没让你休息，你给我老老实实盯着监视画面和雷达！”
“哦。”佣兵队长很没骨气地对部下应道。
“第二，我希望你们三个躲在屋子里面愉快聊天的时候能想到有一个人趴在凄风冷雨的屋顶给你们警戒，你们聊作战以外的话题让我心理很不平衡。”伊莎贝拉的声音透着愤懑，“可以的话请保持安静好么？”
“夜莺，你在那么远的地方说是可以支援我们，你带着狙击枪？”诺雅跟她讲起了正事。
“没有，我跟你说过我不擅长射击，我有其它方法，不过解释起来很麻烦。”
“放心吧殿下。”佣兵队长自信满满地说，“贝拉可是我们队伍除我以外最精锐的战士。”末了还加上一句，“也是最漂亮的。”
“作战中给我专业点叫代号啊……”伊莎贝拉小声嘟囔。
※
单调的监视一直持续着，时间转到下午五点。
“A点无异常。”
“C点无异常，监视画面、雷达无异常。”
“……”
“夜莺呼叫孔雀，原点有情况吗？”
“原点……无异常，抱歉我分神了。”
“你休息一下吧，你本来就是被保护的对象，有外围监视就可以了。”
“我没事……”
从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第一个出现疲态的竟然是唯一没有熬夜的诺雅。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她的年纪是最小的，也是体力训练程度最低的一个。
“快到晚上了呢，最好到通信线路修复前敌人都找不到我们。”张宇城说。
“这种天气很影响搜索效率，他们还得绕过警卫，确实不一定有时间搜遍整个基地，但也不要放松警惕。”伊莎贝拉提醒他，“天黑下去只靠路灯的话视野会变差，不过也不完全是坏事，贯杀狙击手的搜查也会受影响。”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道路两侧和建筑入口的路灯接连被点亮。
“有两个敌人的话，他们会不会一同行动？如果他们进入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位置，从建筑的两个入口开始同时搜索，那建筑里面的人就很难脱出了。”张宇城说。
“确实很麻烦，但可能性不大。如果他们的人数是两个或者以上，而且想在一天内搜查尽可能大的范围，就有必要分开行动。”伊莎贝拉回答。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在旧实验馆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外面有一个‘驯兽师’和一个贯杀狙击手，任何一个人亲自上阵都能轻松解决我们三个，更何况是两个人在，但我们却只是被两只单兵级的异兽袭击，那只‘耶梦加得’应该算是我们跑进隧道撞上的。”
“不是只有你想得到。但是我们手里的线索太少，没法准确推断出当时的具体情况。只能选择可能性最高的假设，步步为营，把所有可能是敌人的人都纳入考虑。”
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出了“嘀”的一声电子提醒音。
“什么声音？”伊莎贝拉警觉地说。
“是我这边。”佣兵队长严肃地回应，随即提高了声音，“激光检测有反应了！不明身份的人触发了警戒装置。”
所有人都为之一凛。
“怎么可能？”伊莎贝拉四顾，“我一直盯着办公楼周围！”
“不是‘孔雀’那边，是第二教学楼底下的隧道。”
“我、我这边？”张宇城僵住了。
“入侵者呢？能确定特征吗？”伊莎贝拉急切地问。
“是女性，她进地下室了！刚在监视画面上跑过去，我得回放才能看清她的脸……见鬼！是目标A，那个贯杀狙击手！她穿白色制服，有狙击枪武装，她从地下隧道上来了！”
“不是吧……”张宇城呆愣愣地说。
说好的从地下隧道袭来的可能性不高呢？
“你冷静点，你现在在建筑的哪个位置？”伊莎贝拉安抚他。
“五楼，东侧第三间教室。”
“不要急着行动。贯杀狙击手的‘穿透视觉’只能持续开启十几秒，她应该是要到高处去侦查周围的其他建筑，所以现在应该还没有发现你。而且你现在的装扮就是作为临时警卫的进修生，只要不和她接触她不会贸然动手，你只要从其他路径离开就可以了，猫头鹰，预备移动到A点支援乌鸦！”
“先等一下，她从监视摄像头前走过去的样子不太对！”佣兵队长突然说，“步伐很怪，她好像……受伤了！”
“她和什么战斗过？”伊莎贝拉说，“呼叫‘孔雀’，你那边能看到目标吗？”
“我正在找……这个方位她不进入房间的话我是看不到她的。”开启了隐身的诺雅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伸出源石狙击枪，用光学瞄准镜依次扫过第二教学楼的各个房间。
第二教学楼的格局是简单的长条形公寓式建筑，同一层的教室排成一列，建筑的正面一侧是走廊和教室的门，背面一侧就是墙面，上面排布着各个教室的窗户。她所在的办公楼就正对第二教学楼的背面，所以看不到人在走廊行动的情况，只能在对方进到某个教室里面在相应的窗户里找到目标。
“找到了！”诺雅出声，“四楼西侧第二间，她走进了房间，靠在讲台前的墙上，状态很差。”
光学瞄准器上显示的人影靠着墙壁剧烈喘息，似乎连支撑身体的力量都没有了，摇摇欲坠。
“奇怪，她是怎么受伤的？哪里……不对劲！”伊莎贝拉很疑惑。
“她会不会是和负责这片区域地下隧道的警卫交战了？”诺雅提出了假设。
“不，这个不可能！”不知为何伊莎贝拉非常确定地说。
“你怎么确定——”诺雅话说到一半，“她倒下去了！”
数秒钟后她又说：“目标没有反应了。”
一时四个人都说不出话，频道里一阵寂静。
这个叫朵兰的贯杀狙击手在预想的情况中是他们的敌人，现在这个预想敌不知为何重伤倒下，生死不明。但谁也高兴不起来，反而隐隐地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因为没人知道到底是谁重伤了她，未知的状况永远是最可怕的，直觉告诉他们更大的危险正在接近。
“嘀——”
半分钟前响过声音再度响起。
“又是警报？猫头鹰——”伊莎贝拉呼喊。
根本不用她提醒，佣兵队长已经在报告情况了：“第二个人！有第二个人跑进地下室了。监视画面捕捉到了，入侵者穿着前线学院高年级应届生的作战服，戴着面罩，有武装，他向楼上跑过去了！”
“临时警卫？是担任临时警卫的学生打伤她追击过来了吗？”诺雅说。
“不对！我们制定这个警戒圈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巡逻警卫这个要素了，我们自己这边也不方便被警卫看到的。其实被基地分配了这一段地道巡逻任务的人就是我，目标A不可能在附近区域的地道遭遇警卫，那个人有问题！”伊莎贝拉发出警告。
“该死，还真的是……呼叫乌鸦，马上离开那栋建筑！马上！”佣兵队长突然惊呼，声音大得让人下意识地想捂耳朵，“生物雷达有反应！地下隧道出现了生物兵！那家伙是目标B！”
“驯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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